廣論公案

　　迦畢試國（Kapisa，今阿富汗西部喀布爾河流域一帶）北方興都庫什山脈（Hindu Kush），山頂終年積雪，故又稱大雪山。其中一頂，上有水池，當地土著向它求雨求晴都很靈驗，原來此水池並非一般水池，池中居有龍王，又稱龍池，正所謂「水不在深，有龍則靈」。     

　　這龍池的由來，卻有一段緣由，聽聞當地長者說，從前，健陀羅國有位阿羅漢，經常受池中龍王的供養。每天到了中午食時，便施展神通力，乘坐繩床，凌空飛往龍池。有一天羅漢飛往應供時，他的一位沙彌侍者，偷偷地隱藏身形，攀緣在繩下，跟隨而去。到了龍宮，阿羅漢才發現沙彌侍者。

　　既然來到，龍王也只好留他用飯。龍王用天上的甘露餐款待羅漢。以人間食品招待沙彌。阿羅漢用完飯食後，便為龍王開示佛法，沙彌如常為師父洗滌食具。食具上剩留飯粒，其香無比，沙彌驚駭。旋即生起惡念，怨恨師父得美食，惱怒龍王偏心。發惡願說︰「願以自己所造福力，現時悉皆出現，以所有威力，令此龍王斷命，自己取而代之，成為龍王。」 

　　當沙彌發此願時，龍王已覺頭痛。羅漢知道情形，說法教誨他們。龍王謝罪自責。但沙彌心懷忿恨，不肯悔過。 

　　當天回寺之後，沙彌因為當時發願力；加上自己往昔福力，當夜便即命終，轉生為大龍王，威猛奮發，便來至雪山龍池，將龍王殺死，佔據龍宮，統其部屬。又因為往昔憎恨師父阿羅漢，遂興起狂風暴雨，摧拔樹林，意欲毀壞佛寺。   

　　當時國王迦膩色迦，見此情形，覺得非常奇怪，便向阿羅漢請問。阿羅漢於是將前因後果告知國王，國王為了安撫此惡龍王，便在大雪山下起寺院佛塔，塔高百多尺。   

　　國王雖有弘濟之心，可是龍王宿忿太深，並不領情。塔廟屢建屢毀。國王大怒，便要填平龍池，毀其居所。於是興兵發軍，來至雪山下。   

　　龍王見到大軍壓境，非常恐懼。遂變作一年老婆羅門，來到軍前，擋著大王的象乘，勸諫說︰「大王前世多種善因，今生得為人王，威望所至，無不臣服，今又何必與一條龍爭鬥呢」。又說，龍雖是卑賤低下之畜生，然而威猛非常，乘雲馭風，蹈空履水，決非人力所能敵，陛下何必觸怒他呢？今陛下傾全國之兵力，而與一龍爭鬥，即使贏了，亦無懾服四方之威。如果輸了，便有敗於區區一畜生之恥。我為陛下著想，您應收兵回朝。」迦膩色迦王未有聽從他的勸告。   

　　龍王見勸阻無效，旋即返回龍池作法。霎時間巨響震天，雷鳴動地。暴風拔木，沙石如雨。雲霧密佈，天昏地暗。軍士馬匹全都驚恐萬狀。國王於是命令全軍歸命三寶祈求佛力加庇。祈告說︰「弟子前生多種福德，今世得為人王。威名懾服強敵，統理南瞻部洲。今卻為此畜生所屈，是我福德尚是淺薄，但願將我往昔一切福力，於今集中現前。」說完，兩肩上騰起大煙燄，直向龍王噴去，龍王不敵退卻。一時風雨平靜，霧捲雲開。國王令軍士每人擔一石，用以填平龍池。       

　　此時龍王又變作婆羅門，再次請求國王道︰「我就是池中的龍王，現在懼於國王的威力，願意投降。請國王慈悲，赦免我以前所作惡行。陛下德育群生，為何對我必欲誅之。陛下如果殺我，那麼我與陛下，會一起墮入惡道，您有殺害生靈之罪，我有怨忿仇恨之心。因果昭昭，報應不爽。善惡之分，清楚明了。」      

　　迦膩色迦王聽了，覺得他所說有道理，便與龍王訂約，並警告龍王，日後如有再犯，定不饒恕。       

　　龍王此時又說︰「我因前世惡業，今生轉世為龍，秉性兇猛惡劣，常常不能自制，嗔心起時，便會忘記今日所約。現有一要求，請王在雪山下重建塔寺，決不敢再毀壞。並派遣一人在寺中，守望雪山嶺巔。如果發現有黑雲升起，便是我瞋心發作之時，馬上敲打犍椎，當我聽到犍椎之聲，惡心自會熄滅？」國王於是重修佛寺佛塔，派人駐在塔上，守望山上雲氣，至玄奘法師往訪時期，仍未間斷。       

　　據當地民眾說︰佛塔中有如來骨肉舍利，約有一升之多。神異變化之事，難以一一評述，有一次，塔中忽有煙起，瞬即整座佛塔起火，窗口更噴出烈燄，人們都以為塔已焚毀。但是等到火滅煙銷之後，只見舍利串連在一起如潔白的珠璠，繞塔頂表柱，輾轉上升，高達雲端，然後又緩緩盤旋而下，還歸佛塔之內。      

原文：

《大唐西域記》卷1：「王城西北二百餘里至大雪山。山頂有池，請雨祈晴，隨求果願。聞諸先志曰：昔健馱邏國有阿羅漢，常受此池龍王供養。每至中食，以神通力，并坐繩床，凌虛而往。侍者沙彌密於繩床之下，攀援潛隱，而阿羅漢時至便往，至龍宮乃見沙彌，龍王因請留食。龍王以天甘露飯阿羅漢，以人間味而饌沙彌。阿羅漢飯食已訖，便為龍王說諸法要。沙彌如常為師滌器，器有餘粒，駭其香味，即起惡願，恨師忿龍：「願諸福力，於今悉現，斷此龍命，我自為王。」沙彌發是願時，龍王已覺頭痛矣。羅漢說法誨喻，龍王謝咎責躬；沙彌懷忿，未從誨謝。既還伽藍，至誠發願，福力所致，是夜命終，為大龍王，威猛奮發，遂來入池，殺龍王，居龍宮，有其部屬，總其統命。以宿願故，興暴風雨，摧拔樹木，欲壞伽藍。時迦膩色迦王怪而發問，其阿羅漢具以白王。王即為龍於雪山下立僧伽藍，建窣堵波，高百餘尺。龍懷宿忿，遂發風雨。王以弘濟為心，龍乘瞋毒作暴，僧伽藍、窣堵波六壞七成。迦膩色迦王恥功不成，欲填龍池，毀其居室，即興兵眾，至雪山下。時彼龍王深懷震懼，變作老婆羅門，叩王象而諫曰：「大王宿殖善本，多種勝因，得為人王，無思不服。今日何故與龍交爭？夫龍者，畜也，卑下惡類，然有大威，不可力競。乘雲馭風，蹈虛履水，非人力所制，豈王心所怒哉？王今舉國興兵，與一龍鬪，勝則王無伏遠之威，敗則王有非敵之恥。為王計者，宜可歸兵。」迦膩色迦王未之從也。龍即還池，聲震雷動，暴風拔木，沙石如雨，雲霧晦冥，軍馬驚駭。王乃歸命三寶，請求加護，曰：「宿殖多福，得為人王，威懾強敵，統贍部[州>洲]，今為龍畜所屈，誠乃我之薄福也。願諸福力，於今現前。」即於兩肩起大煙焰，龍退風靜，霧卷雲開。王令軍眾人擔一石，用填龍池。龍王還作婆羅門，重請王曰：「我是彼池龍王，懼威歸命，唯王悲愍，赦其前過。王以含育，覆燾生靈，如何於我獨加惡害？王若殺我，我之與王，俱墮惡道，王有斷命之罪，我懷怨讎之心，業報皎然，善惡明矣。」王遂與龍明設要契，後更有犯，必不相赦。龍曰：「我以惡業，受身為龍，龍性猛惡，不能自持，瞋心或起，當忘所制。王今更立伽藍，不敢摧毀。每遣一人候望山嶺，黑雲若起，急擊揵槌，我聞其聲，惡心當息。」其王於是更修伽藍，建窣堵波，候望雲氣，於今不絕。

聞諸先志曰：窣堵波中有如來骨肉舍利，可一升餘，神變之事，難以詳述。一時中窣堵波內忽有煙起，少間便出猛焰，時人謂窣堵波已從火燼，瞻仰良久，火滅煙消，乃見舍利如白珠幡，循環表柱，宛轉而上，升高雲際，縈旋而下。」(CBETA, T51, no. 2087, p. 874, b19-p. 875, a13)